· 季卫东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字数 4k+·
选择比努力重要
在投资甚至人生中，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如果选错了道路，越努力可能离目标越远；在经意不经意之间，我们常会选择以未来的风险为代价换取当下的利益，以长期的幸福为代价交换短期的快乐。
善于选择是一种核心竞争力，你的人生（包括职业、婚姻、乃至生活方式）多是你选择的结果。过往的选择造就了我们的今天，而今天的选择则会成就我们的未来。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弊相权取其轻”，是选择的基本原则之一，在我年少不经事的时候，父亲已如此谆谆教导我。越靠近顶峰，选择越复杂；越走在前沿，选择就越艰难，而选对的回报也越大。
关于选择，有些体会和朋友们分享——
从众的选择——也就是大家都能做出的选择，可能是最方便的，但往往不是回报最高的，这在投资中尤其如此。“投资的诀窍，是尽量不要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听似一句玩笑，但人民群众的热情往往是市场到顶的前兆、也是回报的反向指标——当2007～2008年A股指数达到五、六千点时，我们身边的多数普通人都乐此不疲地谈论股票，炫耀自己的获利、或艳羡朋友们的回报；过去10年的房产投资，也曾是大家最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当人民群众热情高涨时，资金已多数入市，此时往往是资产估值的顶峰。牛市的时候多考虑风险，熊市的时候多寻找机会，人弃我取，做出少数人才会做的选择，才是获得超额回报的要诀。
如果你选择的标准单纯是利益，那抱歉我们可能不是一路人——选择的标准应该是幸福感最大化，而不是利益最大化，因为利益最大化会使人陷入长期的饥渴和焦虑，只有使幸福感最大化，事业和人生才能持久。
最佳的选择，往往是你既热爱、又擅长、同时又具有社会价值（包括商业价值），这三者的交集，会成为你的人生使命（mission）或神圣呼召（calling）——热爱是最好的驱动力，擅长可以让你脱颖而出，而社会价值会让千千万万人（也包括你自己）获得幸福。
三者兼有，是伟大的事业，应毫不犹豫地选择；
三者里少了任何一项，这个选择要么十分艰难、要么无比痛苦、或者毫无意义；
如果三项里缺了两项，你要尽量避开这些时间的黑洞、资源的陷阱——很多企业家常抱怨，优质项目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反倒是表现差的项目和人员，会耗去他们大量时间和精力，而事实上，这样的错误，往往是从选择的那刻就已经开始。
重大选择，往往靠内心、而不是头脑做出决定，譬如爱情和婚姻；关键的时候，Listen to your heart（倾听内心的声音），至关重要。头脑专注于理性分析，内心则关乎热爱。在选择的时候，理性往往比不过热爱，头脑胜不过内心。关键选择，如果心和脑都不认可，千万不可去做；内心接受、而头脑反对的决定，往往日后有风险；头脑认可、而内心反对的（比如没有爱情而带着利益交换的婚姻），日后你必后悔；只有内心和头脑都能认同的，才是最好的决定。
在人生中，多数人过于重视努力，而轻视选择，不经意间会种下风险隐患、甚至带来致命结果——在楚汉相争中，楚霸王项羽有几近完美的履历，其个人努力和辉煌战绩，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但在人生巅峰时，他做了两个错误选择——
第一，没有重用一流人才，以至于韩信、陈平和英布都投奔了刘邦，成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第二，做了错误的地理选择，把刘邦封到了看似鸡肋、但却很有战略价值的汉中成了“汉王”，而把看似富饶、却无险可守的西楚之地留给了自己。
刘邦的实力原来和项羽不在一个数量级，但占尽地利和人和，利用汉中做跳板，夺取了易守难攻的“四塞之地”关中，先平定了北方，自此项羽的败局已经注定。
在人生和事业中，正确的选择是成功的必要条件，而错误的选择则是失败的充分条件，一旦做出错误选择，结果就很难逆转，努力或许能减缓过程，却很难改变结局。因此成功和幸福的第一步，就是要做好选择——如果选择是一的话，努力就是后面的零，没有前面的一，后面的零就没有意义；而有了这个一，后面的零才有价值，才会让复利效应结出硕果。
两难的选择
我们常常会面临两难的选择，能否做出高质量的选择——比如选择和谁一起生活、从事什么样的事业、愿意承担何等风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的人生回报和幸福感；如果没有面临过两难的选择，你要么非常幸运，要么非常不幸。
如果面临两难选择，建议选更难的那个——容易的道路人人会走，多数人都愿意走的道路往往过分拥挤，而拥挤的人生很难幸福，也未必会成功。
在利益和价值之间，建议你选价值！
能被利益驱动的多是乌合之众，而价值导向才能让人不受诱惑、不避凶险而坚韧不拔，解放战争时期的国共之争，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利益驱动的投资人，亏钱固然不高兴，赚钱也未必开心（因为别人赚得更多）；只有价值导向的投资人，才能在市场波动中安之若素，穿越周期，比如股神巴菲特。
价值观如方向标和指路明灯，会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譬如很多人在热爱和现实之间有过挣扎，热爱是长期利益，现实多为短期利益，牺牲前者以换取后者，往往是人生悲剧的开始，这好比为爱情以外的任何原因结婚，最终都会付出代价。天堂的门是窄门，以价值观为导向做选择，你未必会有很多财富，但一定会有很多朋友；你未必会收获利益，但一定会获得平安和喜乐。
在做好人和完人之间，选择做好人——中国教育是完人文化，而用完人的尺度来衡量，你既不能接受自己，也不能宽容别人。包容他人的弱点，宽容别人的错误，我们对待孩子不也是如此吗？以做完人为目标，每天都会挣扎和失望，如果以做好人为目标，每天都有盼望和欢乐。
在宽容和憎恨之间，选择宽容——耶稣在十字架上面对那些他曾经帮助过、但却喊着要处死他的人们，他选择了宽容，“主啊，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爱你的敌人，其实是在帮助自己；宽容他人，也是在和自己和解。憎恨往往是众多苦难的原因，而宽容则是一切幸福的开始。
在长期和短期的利益之间，选择长期——股神巴菲特的名言“别人恐慌我贪婪”，讲的就是时间的套利，利用短时间的市场恐慌换取长时间的价值，be long-term greedy (长期贪婪)，是价值投资的核心。
在人生中，选择及时行乐或延迟快乐，效果不同——当下的快乐固然立竿见影，但却消费了未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快乐会产生复利效应，如同好酒，时间越久、越有醇香。时间长短也决定了投资的驱动力，短期是投机，长期是投资，而希望以最短时间赢得超额回报，就变成了赌博。投机也许会带来短期利益，但很难换来长期的幸福；唯有坚持长期价值投资，投资你认为真正有价值的事业，才有可能既获得回报、又收获幸福。
选择的终极考验，一是时间、二是市场。譬如耶稣仅活了33岁，传道也只有三年，但他传递的信仰，历经种种挑战乃至逼迫，依然穿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深入人心、越传越广；而此期间，无数哲学、理论和异端邪说，未经受住时间长河的洗刷，或被淘汰、或沦为沉渣。
另一方面，市场是集体智慧的总和，如同一台有效的选择机器，会筛选出质量最好的内容、性价比最高的产品和最有竞争力的商业模式，譬如日本有33000多家“百年老店”，在京都有超过1000年的饭团店，它们多是细分行业的佼佼者；多数时候，市场的选择要远比人为选择更高效——市场参与者越多、竞争越剧烈、人为干预越少，最后胜出的必然是最强者；市场会有周期，会帮助淘汰低劣产品和多余产能，周期犹如暴风骤雨，只有最佳的选择才得以存活。
因此，时间和市场是两个最重要的证伪工具，我们的选择——大到如“改革开放”这样的国策，小至我们的事业和婚姻，只有经历这双重试炼，才能淬变为钻石，或陨落如流星。
选择的方程式
在所有选择中，战略目标是首要选项，目标如果不清晰，能力再强也难有成就。
日本战国时期，织田信长和上杉谦信同为名将，后者的作战胜率为惊人的97%，名列战国榜首，远超前者（仅28%），单看战绩，多数人会把赌注压给上杉谦信，认定他会成为一统江山的天下雄主。
而事实上，信长所取得的成就远超谦信，后者尽管有惊人的作战能力，但缺乏清晰的战略目标和愿景，常常为战而战，而信长有“天下布武”的雄心，最终得以称霸天下。
在商业世界里，战略目标的设定也同样重要——阿里的创始人马云原来是位教师，但后来选择创业，最终造就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电商企业之一；假设他做了相反的选择，中国可能多了一名优秀的老师，但世界却少了一位伟大的企业家。
选择时的节奏非常重要——关键选择尽量慢思考，是为了降低风险；普通决定快思考，是为了提高效率。如果产生错配，譬如以快思考来面对重要决定（如婚姻和创业），就可能埋下风险和灾难的种子，就如同在高速公路上一边加速、一边找路，很难不发生车祸——现今各大城市的离婚率高居近50%，如此重要的人生决定，成功率却如同掷分币一样随机，很大程度上和选择的标准及节奏有关。
牵涉到情感的决定，常常会由心而动、随心所欲，节奏难免会波动而影响判断；资本市场是另一个会造成情绪大幅波动而扰乱节奏的地方，这也是很多人投资误判的原因。
我们很多选择是基于噪音，而不是事实——根据噪音来做选择，不出问题算你运气，而根据事实做出选择，出了问题算是你的不幸。股市、酒吧和赌场，都属于噪音特别多的地方，很多错误决定就是因为这些噪音造成的。要做好选择，一定要避开噪音，花精力找到事实，而事实又分三六九等，只有找到高质量而又被低估、被忽略的事实，才能做出高品质而又与众不同的判断；在投资的世界里，找到这些洞见（insights），你就找到了高额回报的钥匙。
投资是种艺术，强调的是个人创意，而不是集体创作——投资大师巴菲特和索罗斯，尽管有查理·芒格和斯坦利·朱肯米勒（注：量子基金的核心人物）这样杰出的伙伴，但多数时候独立决策，而不是依靠投委会；莫扎特、毕加索和爱因斯坦的杰作，是个人智慧的结晶，而不是集体创作的成果。
在投资的世界里，洞见是最稀缺的资源，洞见本身往往基于被忽略、被误解甚至扭曲的事实，是极少数人才能领悟和拥有的；而投委会做出的决定，是多方妥协的结果，可能是最安全的，但往往不是最佳的。投资中如此，生活中往往也是如此。
最后，无我和利他是最艰难的选择，也是选择的最高境界——当人能做到无我，选择时就没有惧怕，而惧怕常常是选择最大的敌人。
马斯洛金字塔的顶端，很多人以为是自我实现（self-actualization），其实之上还有一层，叫超越利他（transcendence），历史上的伟大人物（耶稣、甘地、曼德拉和孙中山）都是利他的，能帮助的人越多，你的社会价值就越大。
在选择的时候，能做到无我，就没有畏惧，能做到利他，才能获得双赢，解决最艰难的问题。要做到无我，不能仅靠个人努力，而只能靠信仰，如果想要拔着自己的头发上月亮，几乎没有可能。
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齐克果（Søren A. Kierkegaard），也是坚定的基督徒，他提出“信心的跳跃（leap of faith）”——人在面临未知和不确定时，如果仅靠感性做判断，容易被情绪左右而犯错；如果单靠理性，则容易被风险束缚而畏首畏尾、错过机会；只有依靠上帝的带领，凭着信心一跃，才能超越自我、上升到全新的生命境界。
人生质量的高低，在乎于你的选择——低质量的选择，是低质量人生的充分条件；高质量的选择，则是高质量人生的必要因素。选择的好坏，日积月累，经过复利效应，会造成人生的天壤之别。如狄更斯所说的，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不同的选择，会成就不同的人生。希望明智如你，能完成“信心的跳跃”，超越自我，用智慧的选择，定义你的一生。
作者：“全明星投资基金”的创始人和管理合伙人，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MBA、复旦大学学士。曾任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及亚洲互联网和科技行业的投资研究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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